从斯洛克大陆由古至今,就有不少生物曾因好奇、羡慕、嫉妒、惧怕等等不同的理由,选择以条件极为苛刻的魔法转变为人类,进而隐藏自己的身份,混入世界上数量最为庞大的族群中。
关于这一点,在斯洛克大陆的无数书籍中,记载着数不清的案例,它们的内容一个比一个离谱,奇妙得难以鉴定究竟是史实还是杜撰。
首先,记载于斯洛克大陆中生时期的史学中,有人鱼类尝试通过「失语契约」走上陆地。
更早的时期
又有传说,斯洛克的远古时期,强大的魔法生物“特里嘉勒帝王蝠”带领一整个族群,通过禁忌魔法「血契」集体化作半人,凭借血契的传染性,侵蚀了当年近四成的大陆人类,最终在由信仰聚集的魔法师集体扑杀中灭亡。
更有传说,连历史都未有明确记载之时,海洋的生物曾经集体施展过这类魔法,化作与人类无异的外表并席卷大陆,而那时斯洛克大陆的正统人类,因力量羸弱毫无反抗能力,只能眼睁睁地坐以待毙,然而海族入侵的最终结果究竟如何,却无人得知。
于是这些“史实”最终也就变为了童话,在大陆的居民口中代代相传。
但直至现今的世界,却仍有一点能被绝对确认。
那就是,斯洛克依然存在着使非人类的魔法生物转变为人类,或者是亚人的魔法。
而且,越是强大的魔法生物,转变为人类的魔法就越是复杂苛刻。
「默言之身」,就是其中一种。
数个月前,在近地面渺无人烟的一处溶洞中,耸立在自己面前的巨大龙首,便侃侃提到了这一契约的名称,而当时其脸上虚伪的笑容,雨洛一想起来,就丑恶地让自己一阵干呕。
虽然对于父亲留下的愿望,她必然会义无反顾地去完成。
但却从未想过,这竟个那么残酷的陷阱。
首先,通过花费了巨大代价得到的珍贵信息中,第一条就让古代龙们束手无策。
——获取阿兹卡兰之星的基本条件,乃是人类的身份。
似乎因传统观念束缚,从圣器制作出来之时,就被设置为绝不允许魔法生物玷污,不光是圣器遗迹的通道被设置地极为狭窄,就连阿兹卡兰之星本身篆刻的魔纹,察觉出佩带者并非人类时,都会释放出恐怖的诅咒魔法。
于是,尽管得知了圣器遗迹的位置,急需此物的古代龙们还是不得不想办法,去寻找一名人类代替他们自身前往沃末尔森林。
然而,作为最痛恨也最排斥己身的人类,又能有谁会站出来帮助他们呢?
就在那时,山岳盘龙中的最强者释角站了出来,睿智地提议出了“亚人化”这一方案。
“人类不可信!作为山岳盘龙支脉统领,吾认为:唯有让吾等双龙复脉间,足以相互笃定的存在出动,才能稳妥地、安全地拿下那枚圣器。”
话语者语重心长,它在当年与另一位族群中最强者联手交战于人类,虽然幸存下来,却也失去了一只眼睛,然而在将交战的胜利结果独吞囊下后,话语者的威望反而一高再高,直逼与他联手却身死的另一名龙族首领的地位。
此时,名为释角的山岳盘龙,冷静地谈吐着理所当然的计划。
那时的雨洛根本没猜不到,那张侃谈「信任」的面具下究竟隐藏着何种心思。
“……吾族无数年艰难,并非对圣器的苛求毫无办法,想必各位还记得,传承在山岳盘龙一系的古语契约吧?虽然有些微代价,但绝对能够让吾等隐去巨大的身躯,暂时披上人类那身孱弱的孢衣,以通过圣器的严格筛选。”
周围的听众相继俯下庞然巨首。
因此,就只剩下找出志愿者了。
没想到,威严地声音并未留给他者思考的余地,便继而响起:
“——既然诸位对吾之提议没有异议!于此,吾再行一议,便是推选族内下一任继承者,也即是伟大如埃尔嘉首领的子嗣……埃尔嘉·雨洛冕下!来接下本次的艰巨任务。”
厚重的话语声中,山岳盘龙之主释角的视线越过数十只攒动龙首,落在边缘一条淡紫色的优雅身躯上。
“……唔?”
那时,有些迟钝的她还慵懒匍匐在与地底相通的熔岩裂口边缘,听到这一宣告时顿时吃惊在原地,而细碎低沉的各种吼鸣,也在稀落的山岳盘龙群中相继环绕。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等等,我有异议!”
不合时宜的逆响终究还是出现了,释角的双眼眯起:“……肃静!”
“释角大人,胆敢请问一句,为何要选择小姐?”
一头侧面生长着灰色鬃毛,拥有着一对荧黄色的硕然眼眸,呈异于其他同族十字裂纹的山岳盘龙,表达出了粗重的吼声。
“图鲁吗?你的问题问得很好,”巨大的龙首喷出了一道灰色气流,闪烁的独眼背后不知隐藏了什么,“雨洛身肩担负双龙一脉的未来首领,又是埃尔嘉首领的子嗣,完成如此关键的任务本就当仁不让,这次的推选也是对她的一次考验。”
巨大悍然的龙首顿了顿,换上一副带有威胁意味的语气:
“——莫非,图鲁你也觉得,她根本不能承担这次重大的任务,或者说……根本不配作为埃尔嘉首领的子嗣!?”
然而就在此时,十字眼眸的巨龙还未反驳,一道较他稍微清脆的轻鸣声响起。
“荒谬,我接受!”
图鲁诧异地回头,却发现了被点到名字的身影亲自站出并回答了提议。
雨洛毫不避讳地直视释角。
“埃尔嘉这个名号,绝不是用来开玩笑的。”
她决不允许父亲的名义遭到侮辱,而且,获得圣器挽救同族,本来就是父亲长久以来的夙愿,如果真的有方法能由自己亲手完成,那么再没什么比这个更好了。
“很好。”
“不,小姐,你不能……”
图鲁连忙想要阻止,但威严的声音立刻打断了他:
“不得无礼!连尊贵的雨洛冕下都亲口答应了,此事就这么定了吧!”释角微笑着地注视着倔强的巨龙,“真不愧是吾之侄女,精神与品质都同样优良耀眼。那么请跟随吾来,一同实施转化的仪式吧。”
闻言,灰色鬃毛的巨龙狠了狠心,吼道:
“等等!如果这样的话,我也要随小姐一同前往地面!”
“……没问题。”然而,释角慢悠悠地回头望了图鲁一眼,却并没有反驳他的要求,反倒古怪地答应下来,最终让两者一同来到了仪式地点。
那是一处巨大得令人发指的地下平原,至少数百米方圆,中央铭刻在生石上的,乃是一块由无数圆环、多边形与怪异符文重叠在一起的不规则图案。
虽然并非圆形,但也能轻易地理解,这是个法阵。
而且是论历史很可能要追朔到上古时期的陈旧法阵。
“很好,接下来的话,你们将是最后一次听见。”
「默言之身」,双龙一脉唯一的化人魔法契约,因为古代龙与人类从语言这一模块就不同,他们无法像人类一样依靠咒语施展魔法,而是需要借助天赋的属性,这一契约,还是建立在地底铭刻无数年的巨大法阵之上,才能实施成功。
既然是契约,就是交易性质的魔法,受法者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。
“图鲁,你的默言为【必须向人类隐瞒默言的一切,并且在人类面前保持口吃,除此以外,倘若泄露了一丝与默言同义的内容,或是口吃并未保持,都将失去理智一段时间】。”
很正常的默言内容。
图鲁心中虽然有些不妙的预感,但他却并未从释角的口中听出存在不对劲之处。
法阵的光芒亮起,十字眼眸的山岳盘龙,在沉默中化作了一名年龄比例同等于古代龙的精瘦少年,**的他立刻拿起身旁早就准备好的服装穿了上去。
“记住哦,泄露默言的判断标准,并不只是直接听到,就算有人类通过其他的方法知道了这句话,一样算是默言失守,所以吾才说,这些话你们将是最后一次听见。”
灰发少年犹豫片刻,还是点头接受了,不让任何人知道默言的内容,“知道”这一状况本来就不容许发生,一旦被“知道”了,自己就会陷入狂化,十分正常。
说完释角转向淡紫色巨龙,眼中泛起看上去慈祥的光芒:
“侄女啊,吾要告诫你一声,到了人类世界,可切记要谨守自身,不要被人类的花言巧语所欺骗了,要知道,他们之中从来可没有任何人值得我们信任。”
虽然语气让自己感觉有一丝异样,但既然是舅父的忠告,雨落还是点点头:
“明白了。”
“很好,那么接下来就轮到你了……噢对了,忘了你的血脉比较特殊,所以默言的内容也跟传统的有些不同,”释角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。
那个笑容让此时渺小的图鲁一阵心悸。
“——埃尔嘉·雨洛,你的默言为【必须向人类隐瞒默言的一切,并且连同图鲁的默言一同隐瞒,除此以外,倘若泄露了一丝与默言同义的内容,即刻身死】。”
……等等!
即刻身死?怎么会这样!?
图鲁还没来得及反应,法阵的光芒已经骤现,淡紫色巨龙已经瞬间地化作一名头带犄角的少女,呆滞地坐在原地。
灰发少年连忙拎起衣裙跑去披在她身上,同时怒视眼前巨大的黑影。
“为什么!为什么……小姐的默言惩罚会是死亡!?”
地底下空洞的环境,传来释角变得冰冷生硬的话语声:“图鲁,你忘了么?雨洛她身为双龙复脉的混合结晶,成功施展契约魔法的难度,就算在吾亲手执行都提高了数个难度,仅仅是变更默言条件,已经很不容易了。”
“可恶……那我们的默言究竟要如何解除?”
“解除?嘿嘿嘿,不要着急……”释角不紧不慢地说道,“图鲁,你的解除方式就跟一直以来的契约相同,只要【被人类亲手杀死,而非自然死亡】,即可恢复本体……所以要小心哦,万一自然死亡的话,就是真正的死亡了,就算是吾也没办法跨地千里去救活你们。”
“没问题,我明白了,那小姐的接触方法呢?”图鲁紧张地问道。
“唔……这个嘛,让吾再稍微看看啊……”
在这个节骨眼眼,释角却忽然买起关子。
冰冷的地面,感受着陌生而怪异的**躯体,上面被由图鲁递来的单薄布缕围着,雨洛紧咬嘴唇,身体在原本所体会不到的低温中颤抖,努力接受着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契约代价。
最终,巨大狰狞的龙首咧起了嘴,一字一顿:
“——【被与自己相互「信任」的人类亲手杀死,而非其他死亡】,即可恢复本体。”
……信任?
信任!?
雨洛的瞳孔中泛起茫然,她尝试对这句话进行理解。
图鲁则双眼突起,愤怒变成了惊诧地哑在了原地。
这……这对于被人类视作禁忌的他们而言,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吧!?
“别着急,难道你们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吗?虽然变化并不完全,但借此欺骗一两个小毛头,还是不难的吧?噢对了,其实刚刚有一点说错了。”
在少年骇然的目光中,释角笑了笑,继续若无其事地解释道:“侄女呀……似乎因为血脉为混合结晶,契约魔法对你相当不满,所以,如果你的默言失守了,那么很抱歉,即刻身死的不只是你,还要包括你旁边的图鲁,以及……”
直到此时,雨洛的脑海中都盘旋着那最后一句话。
以及那名信任着你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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